但谁也没能想到,就是这个决定,害了他们的女儿和妻子。
村子里难得有喜事,于是那一天整个村子的人都一股脑地涌入了街上看热闹,新娘子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自家屋子外被送上婚轿的。
但就在新郎官的门前,在众目睽睽之下,轿帘被掀开——可里面却空无一人。
一个大活人,就在这短短几刻钟里,在万众瞩目之下,平白消失了!
这事情在村里炸开了锅,新郎官对着轿子茫然失措不可置信,闻讯赶来的新娘父母哭断了肠。
“我有一个问题。”唐棠说,“既然发生了这么离奇的事情,为什么没有人想到妖怪作祟之类的?”
老村长悠悠地叹了口气:“咱们这可是松云山脚下,谁能想到妖怪敢在唐家眼皮子底下作祟?再说了,咱们只是一介凡人……”
“我说出来您不要嘲笑我,您这样的仙人不知道,但其实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仙人,更别提妖怪鬼神之类……我们这些人啊,敢都不敢想。”
这倒也是,修真界虽然仍在凡尘之中,但俨然已经自成一界,除却需要管理凡人城池的世家与门派,其余人从不与凡人往来。修真者所处的地界对于凡人来说也是不可擅入的,例如唐家的松云山,凡人别说擅闯了,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。
这也是为什么在青山派时牧行之宁愿死也不肯被逐出青山派的原因,如果离开修真界,就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。
发生这件事之后,老村长带人报了官,但松云城的人大抵也与他们想法一样,只以为是新娘子逃了或者是人贩子又有了什么新手段。
而第三位失踪的女子,又与前两位不同。
她不似第一位那样消失得悄无声息,也不像第二位那样轰轰烈烈,她的失踪与前两位对比起来,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的。
这位女子还未婚嫁,家里有四口人,她父母、她与她的弟弟。
在某个平常的下午,她如往常那样出门下田劳作,但直到天色擦黑,都没有回来。
家人花了三天寻找她的踪迹,最后不得不承认,她也失踪了。
直到这里,已经有三位失踪者了。这村子不大,拢共也只有十二户人家,一下子丢了四分之一,人心惶惶。
老村长连夜派人去松云城求救,但村子地处偏远,他们也不似修真之人拥有各种疾行乘坐的法器,这一来一回就花了十几天,而就在这十几天里,又陆陆续续地有人失踪。
这几次失踪的女子共有三位,只是再没有前几位那样或了无声息或轰轰烈烈。
其中有两位都是外出时失踪的,有一位是与家人说要出门采买,便再不见踪影;另一位却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,等到家里人发现人不在了才知道是失踪了。
最后一位,则是在下地干活时,在田地里不见的。
她大约算是几人之中比较好查,因为失踪时间短、失踪地点明确,查起来很方便。
唐棠问老村长:“那个来查案的衙内有没有留下什么案本手札?他既是衙门中人,对查案应当有一套办法,如果有他的手信,查起来事半功倍。”
老村长显然也为难:“这……没有。那位大人来了村子里,只住了一晚上,就像是现在这样,与我了解了一些事情,然后问了几个问题,第二天天不亮便孤身去查案,再然后……就失踪了。”
他说得很委婉,其实与其说失踪倒不如直接说是死了。
牧行之问:“那妖族一事,有什么线索吗?”
他们这一次来,主要的任务是来剿灭作乱的妖族的,但现在谁也不知道那妖族是什么、在哪里。
老村长想了想,说:“老朽也不知道。不过那位路过松云城的修真者辨认过妖力,他允诺这几天会来村子,只是路上遇到些事,耽搁了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……”说着,又发起愁来。
牧行之与唐棠对视一眼,心知唐家任务不容干涉,如果那位修真者来了,大约也只能给他们提供些线索,具体要怎么做,还是看牧行之。
“我们知道了。”牧行之对老村长说,“除此之外,还有什么线索吗?你们不了解妖族,若是还有什么觉得奇怪的事情尽可以说出来。”
老村长冥思苦想半天,才老老实实地说:“失踪一事已经够古怪了……别的,就没什么了。我们这村子向来宁静,人口也少,谁家发生什么事只消一刻钟所有人就都能知道,没听过什么奇怪的事情。”
唐棠点头,也知道会是这个回答,并不抱希望——衙内已经盘问了一遍,如果有疑点,在那个时候他就会提出来,老村长也会与他们说。
见他们没什么要问的了,老村长又道:“那您二位现在是……”
“先去看看村子。”
“先休息。”
唐棠与牧行之异口同声地说,话音落下,两人对视一眼,皆是一时无言。
牧行之率先开口,他道:“今日天色晚了,村民们又都睡下了,要看要问都不方便,不如先休息,养好精神。”
他担心唐棠作息日夜颠倒,身体受不了。
唐棠倒是挺无所谓的,她在天船上一觉睡过了一整个白天,方才落地,怎么可能困?
只是她看了看牧行之,以为是他困了——他还在辟谷初期,并不能完全脱离人类的饮食作息,加上牧行之说得也有道理,天色这么晚的确不方便,想了想便点头附和:“那就先休息吧。”
“那就不打扰您二位了。”老村长说,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他还没走出几步,唐棠忽然想起什么,好奇地问:“等一下,那位路过的修真者有说什么时候来吗?他叫什么?”这么热心,难道是熟人?
老村长想了想:“具体什么时候来,仙人没有说。不过老朽听松云城传消息的人说仙人是顶厉害的——他叫沈……沈流云。对,是这个名字。”
“……”唐棠问,“沈流云?哪个沈流云?”
老村长在虚空中给她写了几个字的笔画:“三点水那个沈,流云,就是天上流云的流云。”
唐棠确定了,整个修真界,名唤沈流云的人只有一个。
修无情剑道的,被誉为剑尊的沈流云。
她曾经的任务对象。
……
这天晚上,牧行之早早的入了眠,唐棠却在屋里睡不着。她其实不是娇气的人,但睡在这个屋里就好像豌豆公主睡在放了石子的床上,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。
她翻来覆去地,想了一下,觉得自己榻下有三颗石子,一颗叫时竟遥,一颗叫云中任,另外一颗叫沈流云。
最后抵不过生物钟,唐棠还是睡着了。
她做了一个梦。
她梦到自己的任务对象都凑了一堆,时狐狸竟然真的生出了狐狸耳朵,很乖地蹲在她面前。唐棠也很高兴地伸手去摸,紧接着云中任找到她,看到她在与时竟遥亲昵,顿时大怒,两人扭打在一块儿。
正当两人毫不客气地你咬我一下脸颊我抓你一下毛发的时候,突然,沈流云背着剑,一言不发地站在她面前,劈手把两人都斩杀了!
唐棠大惊,但出手的沈流云又不见了踪影,只有膝盖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。
她低头一看,是是牧行之,他化作了兽形,一下下蹭着她的小腿,低声咕噜咕噜地叫着。
那声音很像猫咪被捋顺了毛发出的呼噜声,唐棠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,蹲下身去摸他的脑袋。
但就在她蹲下身之后,那呼噜声忽然变成了牧行之说话的声音,他说:“一群废物,真想杀了他们。”
唐棠的笑容凝固在脸上。
她吓得一下从床头坐起,眩晕猛然袭击了她,又让她“咚”一声倒回床上,捂着额头低声呻///吟起来。
天啊……她这都做得是什么梦……
唐棠在床上呆滞地躺了好一会儿,换了衣服准备把牧行之抓起来干活。
早一点完成任务早一点回松云山!
彼时天幕方才亮起,怕看不清楚路,她端起桌上燃着蜡烛的小瓷碗,推开了门——
烛火明明灭灭,一个人身影站在她的门外。
“嘶……”唐棠被吓得倒抽一口冷气,好险没把烛台扔在他身上,破邪已经在腰间蓄势待发,她定睛一看,才发现是牧行之。
“你要命啊!”唐棠锤了他一下,“大清早不睡搁我门前站着做什么?!”
牧行之没动,一双眼也不知道是被烛火映照得还是本来就如此,居然在黑暗中显得很亮,唐棠仔细看去,才发现他的瞳孔竖成了细细的一线。
——是狼吗?
唐棠突然想起昨夜梦里,那个化作兽性的牧行之,也有一双这样的金色竖瞳。
牧行之任她看了个遍,才低声说:“这里偏僻,又出过事,我怕不安全。”
所以就来唐棠门前守着。
唐棠也无奈,她本想说有破邪守着,怕什么?但牧行之一片好心,也不能说什么,于是抓了抓头发给他让开了一条道:“进来吧。”
她把烛台重新放在桌上,问:“牧行之,你难道一晚上没睡?”
牧行之摇摇头:“一个时辰前似乎听到一阵脚步声……实在担心,就来你门前看一下。”
其实不是看一下,是守了一个时辰。
唐棠的手一顿,炮语连珠般问:“脚步声?你确定吗?是什么样的脚步声?”
“我确定。不过那脚步声很轻……像是踮着脚或者穿着厚底的鞋。它在门前转了转,然后就离开了。”
唐棠看了一眼天色,一个时辰前,正是寅时,五点到六点,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刻。
“在这个时辰来……该不会是来监视或者偷窥我们的吧?”
如果第一位失踪的少女的确是被窥视许久才下手的,那么这个脚步声,很可能也是特意来窥视他们的。
牧行之却若有所思,他想了想,道:“也不尽然。”
“你记不记得,老村长说那位衙内来查案的第一天,与我们一样都是半夜到达,打听了一些事情便睡下了。第二天天不亮他就孤身去查案,然后就失踪了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说,那个衙内也与你一样,听到了脚步声,随即追了出去,最后失踪了?”
牧行之说:“唐棠,如果没有你在这里,我大约也会追过去看那脚步声到底什么。”
两人彼此对视,久久无言。他们知道,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。
唐棠将烛火往下压了压,说:“好吧,既然现在咱们错过了这个脚步,就把它放在一边,当它不存在好了。”
“关于这个案子,我倒有点别的想法……”
唐棠勾勾手,两人借着那一点烛光头凑着头,唐棠说:“我想了一个晚上,想到了一种可能。”
“这些失踪的女子没什么特征,除却都是年轻女子之外,作案人的手法、时间、地点、特点各有不同,所以你说,这有没有可能是两案并合?”
“有两个人……或者更多的人。其中有人观察许久,抓走了无依无靠的孤女,他动作谨慎、手法缜密,没有露出破绽,孤女案是第一桩失踪案,也是最久远的,与第二人相隔一个月之久;而第二个人,在众目睽睽之下之下抓走了新娘,他大约对自己不会被抓住很有信心,而且这种时候下手,也很有一些炫耀和轻蔑的意思。”
牧行之点点头:“而另外的四个女子,更像是同一个人作下的。”
是的,另外四个人的失踪,没有前面二位那样明显的个人色彩。
唐棠说:“你觉得会有三个人?”
牧行之道:“他们或许是一个小团体,要不然失踪的人不会都是女子。”
唐棠想了想,又提出一个猜想:“又或者,是受了启发?”
毕竟第一个孤女失踪的时间与其他人比起来太久远,而且她的失踪也没有被村民察觉,会不会有可能是第一个人抓走了孤女,其他人发现村民里根本没什么人注意到,于是就对其他人下了手。
“也有可能。”